程挽月卿杭是现代言情《救赎:傲娇千金恋上敏感少年》中出场的关键人物,“阿司匹林”是该书原创作者,环环相扣的剧情主要讲述的是:他是敏感少年,而她是傲娇千金公主。他们在青春年少之时相识,相爱,经历十年缠绵,还能否破镜重圆?她:“如果我不在了,你以后怎么过?”他:“把你忘了。”她:“你说到做到!”十年相守,终是意难平……...
看过很多现代言情,但在这里还是要提一下《救赎:傲娇千金恋上敏感少年》,这是“阿司匹林”写的,人物程挽月卿杭身上充满魅力,叫人喜欢,小说精彩内容概括:他们中途休息了两个小时,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到程遇舟家。周渔在白城还保持联系的亲人就只有一个姑姑。程遇舟转回白城一中参加高考那一年的暑假,在江边救起了一个溺水的小男孩儿。那个小男孩儿就是周渔姑姑的儿子,现在已经读高二了,他也来送周渔出嫁...
救赎:傲娇千金恋上敏感少年 在线试读
第八章 时光小偷
卿杭和程挽月在人声鼎沸的广场上接吻。
霍栀拍到了他们逆光的剪影,程延清手里还残留着那枝玫瑰的香味。
程挽月想着,八十岁的她应该也会记得这一天。
国旗永不褪色,爱意永远热烈。
所以她答应了:“好呀,卿杭,我们在一起吧。”
他们可以和别人一样手牵手走过大街小巷,在早餐店分享同一杯热豆浆,出租屋变成了家,离别时的拥抱也名正言顺。
下午回南京,只睡了四个小时的程挽月心情好得过分,连煤球都有点烦她。
她把那枝玫瑰花留在家里,等她回来的时候可能已经变成干花了。
他们中途休息了两个小时,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到程遇舟家。
周渔在白城还保持联系的亲人就只有一个姑姑。程遇舟转回白城一中参加高考那一年的暑假,在江边救起了一个溺水的小男孩儿。那个小男孩儿就是周渔姑姑的儿子,现在已经读高二了,他也来送周渔出嫁。
除程挽月外的另一个伴娘是周渔的大学室友,叫陈欢,两个伴郎都是程遇舟的发小,程挽月也很熟悉。
婚礼前后有很多细节要提前准备,程遇舟天天早出晚归,家里人也很忙。
摄影师是现成的,霍栀比外面那些婚庆公司的人专业太多。
程挽月睡醒后陪周渔试妆,虽然拍婚纱照的时候,她全程在场,但看着婚纱和西装放在一起,心里还是有种奇妙的感觉。
那个在杏树下和她一起跳皮筋的小女孩儿后天就要结婚了。
周渔高中之后就没再见过卿杭,她问:“挽月,卿杭大概几点到?程遇舟的朋友开车去接他。”
“我再问问。”程挽月拿手机给卿杭发微信。
他工作的时候很少看消息,闲下来才有时间回复她,她也习惯了。她不会一直等着,想起来才会看一下。
周渔换下敬酒服,走过去抱起煤球,说:“阿姨把房间收拾好了,爸妈昨天晚上还说先帮你打个前阵,提前给大伯点心理暗示。”
程挽月没什么好紧张的:“你觉得他们会很难接受吗?”
“还好,卿杭也不是外人,大伯一直挺喜欢卿杭的,他们只是没往那方面想过而已。你还生卿杭的气吗?”
“他表白之前有一点,现在不计较了。”
周渔知道程挽月向来洒脱,她那么骄傲的性子,是不可能会允许卿杭对她的感情里掺杂一丝一毫的愧疚。
愧疚感和自责感就像是两根绳索,一旦缠上,再心狠的人也会被束缚住。
但确定关系后,这些就不是问题了。
她已经熬过来了,痛苦的人只会是卿杭。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你生病住院的事?”
“没细说,已经过去了。阿渔,那几年我其实挺记恨他的,但他过得也不好。爷爷病得很严重,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睡在走廊的长椅上。我在病房里,他也在医院。就像当初你跟程遇舟分手,程遇舟也因为我而没有去找你。两难抉择的时候,亲情大于爱情。”
爷爷也只有一个,程挽月耿耿于怀的从来不是她生病的时候卿杭没有去看她,而是他的不告而别和八年的不联系。
可她记恨他的那些年,他过得也不好。
“我不爱他的话,可以当一个折磨他、玩弄他、报复他的坏女人,我本来也不是好姑娘,但我爱他。”程挽月摸了摸煤球圆溜溜的脑袋,“他不开心,我也会难受。”
“谁说你不好?”周渔神色认真地说,“挽月,你很珍贵。”
程延清和霍栀在院子里闹,周渔和程挽月在房间里闹,楼上楼下都不清静,程遇舟推门进去的时候,程挽月刚刚消停下来。
煤球认生,但好在家里有糯米,两只猫长得有点像,也都很活泼。
周渔问道:“怎么了?不顺利吗?”
程遇舟说:“定好的乐队来不了。”
“为什么?”
“主唱阑尾炎发作,要做手术。”
“交给我吧。”程挽月终于能帮上点忙,“大事我搞不定,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程挽月说着,拿起手机联系朋友。她认识很多玩音乐的,但联系了一圈,发现国庆假期大家都不在南京。
莫名其妙地,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张脸:池越。
程挽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登录微博,发现池越给她发过私信,而且半小时前还发了一条微博,定位就在南京。
原来她丢了的那枚耳钉是钩在他衣服上了。
程挽月先回复私信:耳钉是我的,谢谢你。
大概过了半小时,池越回复:怎么还给你?方便联系,我们加个微信?
程挽月想请他帮忙,就把微信账号给他了。加上微信后,池越问她在哪个位置。
她准备发定位,卿杭的电话打过来,她就先接电话。
电话那边的卿杭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她笑得在沙发上翻滚。
周渔和程遇舟对视一眼,默契地起身,把房间留给她,结果刚出门,就和愣在门口的杨慧敏面对面撞上。
杨慧敏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很明显是听见了,然而趴在沙发上的程挽月毫无察觉。
程遇舟关上房门,杨慧敏就直接问他:“月月谈恋爱了?什么时候谈的?”
“刚在一起没多久,婚礼当天能见到,她会将对方带回来吃饭。”
杨慧敏惊讶:“她要把男朋友带到家里来吃饭?以前从来没带过,这次认真了?”
程遇舟没有明说是谁:“我们都认识,人品没得挑。”
周渔也帮着说话:“伯母,挽月挺开心的。”
杨慧敏既高兴又发愁:“她谈男朋友,我和她爸也开心,就是担心她只看脸,不看品格,找个不着调的。我们不同意吧,她伤心;我们同意了,未来也是她伤心。”
周渔心想,卿杭挺靠谱的,就说:“不会的,他对挽月特别好。”
“应该是在一起没多久吧?还没过热恋期。”杨慧敏刚才就只听到一句,程挽月那黏糊的劲儿,她都不适应,“月月那个脾气啊,都说不准能好几天,她真要把男朋友带回来吃饭?”
“来参加婚礼,正好见见家里人。”
“这孩子,也不早点说,什么都没准备。”
“她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不用准备什么。”
“惊不惊喜都不要紧,别是惊吓就行。她爸前几天还在唠叨,言辞也一直没谈恋爱,他们俩多合适啊。现在不是流行青梅竹马吗?”
言辞是程国安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
“挽月和言辞就只是朋友。”周渔哭笑不得,“伯母,您别担心了,挽月喜欢的人不比言辞差。”
杨慧敏无奈地摇摇头说:“算了,担心也没用,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刚才想敲门是有事找程遇舟,被程挽月打岔,就忘记了。
房门关着,程挽月知道家里隔音效果好,就打开免提功能,把手机放到旁边,自己躺在沙发上随便翻翻杂志。
卿杭刚从主任办公室出来,他站在宽敞明亮的长廊里给程挽月打电话,玻璃窗外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了淡淡的粉色,霞光将他投在地面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今天几乎没有休息,从早忙到晚。
但他有女朋友了。
卿杭听着程挽月一直在打哈欠,问:“没睡好?”
程挽月今天起得很早,中午只睡了半个小时,她回他:“我多少也要帮点忙,婚礼不请太多人,就是一些亲戚朋友,还有同学啊、同事啊。”
“伴郎是谁?”
“你不认识。”
他不认识,就代表不是言辞。
婚礼的主角是新娘和新郎,伴娘和伴郎只是站在一起而已,也可能会挽着手。
卿杭忽然意识到自己太小心眼,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煤球呢?它习惯吗?”
“在我旁边。”程挽月一会儿摸摸糯米,一会儿又揉揉煤球,“它第一天晚上有点不适应,今天就好很多了。如果方便开视频,给你看看它。”
卿杭听见她在电话那边喊煤球“宝贝”。
“我想看你。”
“……那就让你看一眼。”
程挽月挂断电话,换成微信视频,卿杭手机拿得低,镜头里是死亡角度。
她能看见他身上穿着的白大褂,胸口口袋处还插了两支笔,这个角度看,喉结凸起得很明显。可还没说话,他就被同事叫走了,匆匆挂断视频前只来得及说等晚上下班了再给她打。
池越还在等她发定位,她想了想,毕竟是请人帮忙,还是当面聊比较好,就约了个地方见面。
池越昨天有场表演,顺便来南京玩几天。
他在那个圈子里很有名,算是一只脚踏进了娱乐圈,但又比复杂的娱乐圈简单很多。
程挽月晚到十分钟,池越帮她点了杯咖啡,还有一份甜品。
他把一个小首饰盒放到桌上,里面是她丢了的那枚耳钉。
“谢啦。”程挽月是带着任务出门的,虽然池越看起来大腕,不太好请,但她得试试,“五号你有什么安排?”
池越原本的计划是五号回北京,说:“如果你要约我,我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空。”
“想请你帮个忙,我哥结婚,之前定好的乐队出了点小问题,不用唱太久,五六首歌就可以了。”
“忙可以帮,你怎么谢我?”
程挽月很大气地回复:“价钱你开,多贵我都付得起。”
池越挑眉笑了笑:“巧了,我也不太缺钱。”
“那我请你吃饭?”程挽月看过池越的表演视频,他这么傲,是有底气的,“你如果要求太过分,我就找别人。”
她的诚意并不是很多,可谁让池越就吃这一套。
“我很好说话的,你找了我,就没机会再找别人了,他们也没我好。婚礼现场应该有很多鲜花吧,我对花粉过敏,得戴口罩。”
这意思就是答应了。程挽月没想到这么容易,一场完美的婚礼最重要,人情先欠着,以后再找机会还。
“没关系啊,戴口罩也不影响你的颜值。”
“我稍微早点到,跟乐手磨合一下,你负责架子鼓?”
“我当伴娘,而且穿裙子不方便。这个你放心,他们都是专业的,不会拉低你的水平。”
“行,我等着你请我吃饭。”
事情搞定了,程挽月连一杯咖啡都没喝完就急着回家。池越有个朋友在附近,就留在店里等朋友。
之前他找到程挽月的微博账号,花了点心思。
有一天,一群朋友在他的酒吧喝酒,有人发现他在看程挽月的微博,就开玩笑问他是不是看上她了。
那天他才偶然知道,去年音乐节他们差一点就见面了。他其实去了现场,但因为彩排受伤去了医院,就和她错过了。
他们本来可以早点认识的。
婚礼在玄武湖举办,池越五号早上很早就到了。
玄武湖有好几个入口,他绕来绕去没找到地方。程挽月可能是等着急了,让他微信共享位置,她来接他。
玄武湖是当地人散步的公园,但面积大,也算是个景区,假期游客很多。
程挽月找到池越后才松了口气,两人边走边聊,快到婚礼场地的时候,她提醒他戴上口罩。
今天有风,现场花束很多。
池越是单眼皮,戴口罩和不戴口罩给人的感觉差别很大,杨慧敏远远看着,觉得这个男孩儿凶巴巴的,也不像很靠谱的样子,但确实像是程挽月会喜欢的。
走近后,程挽月介绍杨慧敏:“这是我妈。”
池越摘掉帽子打招呼:“阿姨好,我叫池越。”
杨慧敏笑了笑:“你好,今天辛苦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应该的。”池越帮着程挽月拿东西,“阿姨,您先忙,我和挽月去那边跟乐手认识一下。”
杨慧敏点点头,等他们走远,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卿杭下了飞机就直接往这边赶,程挽月走不开,言辞去接他。电子屏上正在播放程挽月和周渔小学儿童节表演葫芦娃的视频,旁边的程延清都快笑疯了。
尽管现场人很多,但卿杭还是一眼就找到了程挽月。他见过她穿伴娘礼服,只不过那晚试穿的时候没有今天这么正式。
她回头,看见他后,提着裙摆朝他跑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卿杭误以为这是他们的婚礼,程挽月是他的新娘。
结婚当天,不只新娘累,当伴娘也累,但程挽月很兴奋。
仪式开始之前,屏幕上播放着程遇舟的求婚视频。
2019年11月2日,周杰伦在南京开演唱会,周渔不喜欢众目睽睽之下被起哄的那种形式,程遇舟计划着圣诞节在家里求婚,但从演唱会那一天就开始记录了。
程挽月也多次出现在镜头里,卿杭在视频里看到了2019年的她。
那时候她的头发很短,比现在更短,但穿着打扮很酷,耳洞还只有一个,锁骨处的那一句法文应该是文身贴,脖子上挂着一副黑白配色的耳机,穿街走巷,随意洒脱。
画面切换到程遇舟很多年前拍的视频,那一年,他每次送周渔回家,都会站在路灯下看着她慢慢走远的背影。
路上有个写着“周家湾”的牌子,从雨水滴滴答答打在上面到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从日落到夜幕。
“她要回头了。”
每一次,程遇舟都很确定。
周渔也次次在拐过转角之前回头看他。
跨年那晚六个人的合影出现在屏幕上,只有言辞手里拿着一个黄澄澄的橘子,程挽月和周渔在最前面,后面是程延清和言辞,卿杭和程遇舟分别站左右两边的位置,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没有看镜头。
程遇舟对周渔毫无遮掩地偏爱,应该得偿所愿。
周渔把捧花递给了程挽月,她只拿了一会儿,花就到了卿杭手里。
言辞的位置在卿杭旁边,他送了很贵重的礼物,大概是所有礼物中最特殊的。
程挽月穿着高跟鞋来来回回跑了一上午,卿杭把毛巾垫在地上,她脱掉鞋踩在上面,用裙摆遮着,别人看不见。
她正跟卿杭说话,发现言辞走神了很长时间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周渔身上。程挽月小声问:“言辞,你真的放下了吗?”
他还留着那枚刻着字母Y的戒指。
言辞猛地回过神,阳光刺眼,他的眼神还有些恍惚。
放下了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周渔穿着婚纱从长长的石子路走过来的那一刻,他在幻想路的尽头是自己。
曾经他以为自己差一点就拥有了,但其实从未拥有过。
程挽月拿起卿杭喝过的那杯香槟跟言辞碰了一下,说:“言辞,你也谈个恋爱吧,长了一张这么帅的脸,年轻的时候不谈恋爱太亏了。”
言辞笑笑:“不是不谈,而是没有遇到喜欢的。”
“你一定可以遇到很喜欢的人,她也会很爱你的。”
“顺其自然吧。”
言辞起身去帮程遇舟挡酒,卿杭被拽走之前,给程挽月换了杯温水,里面泡着两个红枣。
程遇舟那些同学和发小一个比一个能喝,扬言晚上要把他撂倒,他走不开,便由程延清负责送那些从白城来的亲戚去酒店。
池越为这场婚礼的气氛加了分,程挽月今天肯定没空请他吃饭,他也不急这一时。
现场的鲜花实在太多了,他胳膊上起了一片红疹子,程挽月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专门找了一辆车送他。
卿杭回头就看见两人站在路边说话,他没留意表演的乐队,也就没有注意到池越。
是她请来的?
他们私下联系很频繁吗?
卿杭在心里暗示自己要大度,但管不住自己的双腿。
他大步走到程挽月身边,牵住她的手的同时跟池越打招呼:“你好,过敏不是小问题,最好尽快去医院。”
池越的余光落在他们交握住的手上,尽管他戴着黑色口罩,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一双眼睛,但卿杭能看出他在笑。
年轻气盛的学生,丝毫不懂遮掩。
“你好。”池越抬起头,和卿杭对视,“医生?”
程挽月站着脚疼,另一只手也绕过来抱住卿杭的胳膊,身体靠着他借力回道:“嗯嗯,他是专业的,你听他的准没错,快去医院开药,回北京后找我报销。”
“那你可别赖账。”
“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送走池越,程挽月已经累得想直接就地躺下,但还是要去酒店,她和卿杭坐一辆车。
陈欢没顾上换衣服,还穿着伴娘服,她穿的是抹胸款,裙摆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差点走光。女生遇到这种事很尴尬,幸好言辞就在旁边,把外套脱下来借给她了,程挽月才没下车。
连卿杭都看出气氛不寻常,问:“他们认识?”
“陈欢是周渔的大学室友,大一时追过言辞,没追上。”程挽月让司机开车,缘分天注定,她不瞎掺和,“你猜我早上把阿渔的高跟鞋藏在哪儿?”
不等卿杭猜,她就提了提裙摆:“藏在裙子下面的,程遇舟找疯了,用大红包收买我。程延清和栀栀结婚的时候就不能再用这招了,不新鲜。”
“你还要给霍栀当伴娘?”
“不一定,看情况。”
卿杭顺势问出口:“池越怎么也来了?”
“他正好在南京,我请他帮忙。”程挽月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你晚上少喝点酒,跟我回家见家长。”
她一句话就驱散了卿杭心里的阴霾,虽然他很多年前就正式地去程家拜访过,但这次身份不一样。
“紧张吗?不用紧张,程延清会帮你说话的。只要我愿意,爸妈不会干涉,顶多就是叨唠几句,你听着就行。”
“嗯,我好好表现。”
晚上的喜宴坐满了两层楼,卿杭第一次在喝酒这件事上耍心眼,喝一半留一半,他酒量本来就不太好。
程挽月带他去程遇舟家,其他人都还没回来。
白天气温高,加上又是哭又是笑的,程挽月一到家就去洗澡卸妆。卿杭把提前准备好的茶叶放在桌上,正准备上楼去看看她洗完了没,门外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程遇舟喝醉了,程延清帮着周渔把他扶上楼。
程国安也没少喝,杨慧敏泡好醒酒茶后坐在沙发上,都忙了一天,这会儿才闲下来问卿杭的生活和工作怎么样。
“谈女朋友了吗?”程国安也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卿杭说:“谈了。”
“时间过得真快,你们几个都要成家了。”杨慧敏感叹,“月月明天也要带男朋友回来,我今天已经见过了,比她小两岁,还没毕业。”
卿杭喝茶的动作顿住。
杨慧敏想起池越就叹气,年纪小,不稳重,气性也大。
“他们是在北京认识的,月月才回来两三天,天天打电话,黏糊得很。卿杭,杨姨一直把你当儿子看,等你和你女朋友感情稳定了,有机会也让我和老程见见。”
程挽月洗完澡,哼着歌下楼。卿杭听到她的脚步声,放下茶杯站起身:“程叔、杨姨,是我跟挽月在谈恋爱。”
程挽月站在楼梯转角处发了条朋友圈:十六岁的朋友,二十六岁还在一起。
配图是高三跨年夜的合照,还有婚礼结束后六个人站在草坪上拍的那张照片,摄影师是霍栀,光线绝美,把每个人都拍得很好看。
两张照片放在一起,站位不同,但人齐了,时光似乎并没有带走什么,反而留下了很多。
她在评论里提醒言辞:你掉队了,快点跟上来。
言辞是几个人里酒量最好的,他不来程家住,今天住酒店,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就回上海了。
程挽月扶着楼梯往下走,头发擦到了半干,把毛巾盖在头顶。她咬着一个青苹果,卸完妆的脸蛋干干净净,手上也没有戴任何首饰。
煤球跟在她后面,认生再加上腿短,有点不敢下台阶,她就用脚在半空垫着,等它跳到客厅,她才抬起头。
客厅的沙发上坐满了人,但静悄悄的,所有人神色复杂地盯着她,平时最宠她的程国安表情也极为严肃。
“怎么啦?”她反而一脸莫名其妙,“都看着我干吗?”
杨慧敏也有点生气:“你过来,站在卿杭旁边。”
程挽月走了两步,拖鞋掉了,她慢悠悠地重新穿好,刚走到卿杭身边,他就牵住她的手。
程国安灌了几口茶水试图让自己冷静,混沌的大脑被卿杭刚才那句话刺激得清醒了,但看着自己女儿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又开始头疼。
这算怎么回事?
早上杨慧敏悄悄告诉他,玩音乐的那个池越是程挽月准备带回家的男朋友,他几乎观察了一天,也说服了自己,只是谈恋爱而已,没有必要考虑太多。
虽然池越还是学生,但是大学生,而且明年就毕业了,小两岁就小两岁吧,性格合得来就好。
家里人刚开始也不看好程延清和霍栀,但这两个人感情越来越好,异地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出问题。
年轻人谈恋爱,在一起开心就够了,未来会怎么样,谁都说不准。
程国安说服自己之后,心里就平和了,只要池越尊重她、爱护她,他可以当一个慈爱的父亲,这个年代没有哪个父母闲着没事棒打鸳鸯。
晚上喜宴,他喝酒也喝得开心,结果卿杭往他头上敲了一锤,把他弄得措手不及。
“先把手松开。”程国安皱着眉揉揉太阳穴,压根没眼看,在他心里,卿杭和程挽月就是兄妹。
卿杭不仅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程叔,杨姨,二叔,二婶……”
“叫哥。”程延清咳嗽两声,他比卿杭小了将近一岁。
霍栀心里觉得好笑,但现在这个气氛挺严肃的,她动动胳膊肘碰了碰程延清:“你别打岔,听卿杭说。”
程延清先摆正自己的地位,有了卿杭,他应该就不是垫底的了,说:“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分子,程挽月是我唯一的妹妹……”
“闭上你的嘴。”程国安瞪了他一眼,“月月在北京这几个月,身边就只有你,你倒好,没个当哥的样子就算了,还跟她合伙瞒着我们,晚点再算你的账。”
程延清夸张地喊冤:“他们俩一号才在一起,今天就来跟大家汇报了,别的先不谈,至少态度满分。”
程国安的脸色明显好了一点。
“哥,嫂子。”卿杭继续没说完的话,“我十五岁就认识挽月了,到现在已经十一年。在这十一年里,她拥有我渴望的一切——自信、快乐、勇敢、无忧无虑,也给了我很多很多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原本只是一颗小石子,是她把我从河里捡起来,告诉我,我是块金子。
“然后我也开始有了自信,我可以给她很好的生活,不会让她等太久。
“我找了很多不要喜欢她的理由,但最后都被一一推翻,所以这么多年我只喜欢她。
“我工作稳定,收入不算特别高,但五年内买房买车是没有问题的。我没有不良嗜好,没有混乱的男女关系,所有家务都会做,也会定期健身保持身体健康,陪她一年又一年。”
程挽月上一次听卿杭说这么多话还是在国庆那天。
有一次他在医院开会,忘了关视频,她听完了他的整场发言。他并不是不善言辞,在专业领域发言流利,提问也很犀利,他只是不会表达爱意,所以在她面前大多时候是沉默的。
对他而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大概比准备学术报告更难。
他的手心在出汗,他在紧张,他在担心她的父母不同意。
傻子,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站在他这边,他就不会输。
“卿杭,我们不是嫌弃你条件不好,更没有觉得你配不上月月的意思,我是说……”程国安心里很复杂,“你们俩怎么能谈恋爱呢?”
“为什么不能?”程挽月据理力争,“他没对象,我也单身,一没有血缘关系,二不是远方亲戚,凭什么不能谈?”
杨慧敏这么一想,好像有道理:“倒也是。”
程延清顺势帮忙说话:“爸,你不是总担心月月被品格不好的男人骗走吗?卿杭多好,知根知底。”
“就是。”程挽月从杨慧敏这边下手,“妈,你都不知道,有好多优秀漂亮的女生追卿杭。我能把他拐回来,是我厉害,你们不高兴啊?”
“不是不高兴,而是太突然了……”
“不突然,卿杭早就喜欢我了,谈恋爱也不影响搞事业,他又不像程延清。”
程延清故作不悦:“怎么还拉踩无辜的帅哥?”
程挽月笑笑:“谁帅拉踩谁。”
“行了,行了,让我清静会儿。卿杭,你也先休息。”程国安眉头就没舒展过,上楼之前,又看向卿杭,叮嘱道,“住两间房,分开睡。”
卿杭点头:“好。”
结果两个小时后他就在程挽月的房间外敲门,他带了换洗衣物,洗漱完穿着日常睡衣,但没戴眼镜。
程挽月探出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悄悄把他拽进屋。
她其实也没睡着,煤球还在床上用她的平板电脑看动画片。
程挽月在锁门,卿杭习惯性去整理她乱扔的衣服,他弯腰的动作突然顿住,目光停在沙发旁的矮桌上。
灯光下,那枚耳钉微微闪着光亮。
“煤球。”程挽月走到床边,先关了平板电脑,再把猫抱起来,“你今天已经看了两集了,不能再看了,小猫看电视时间太长,对眼睛不好。”
煤球跳下地,在卿杭脚边绕圈,轻轻叫了两声。
往常这种时候,他会一只手把煤球捞起来,但今天没有,它这次是无效撒娇。
程挽月还想着卿杭进步了,没有给她来“慈父严母”这一套,坐在地毯上逗了会儿猫才发现他的注意力不在煤球身上。
他在看那枚失而复得的耳钉。
周渔送她的和卿杭送她的耳钉其实很像,那天他尽力去找相似的,但不是一模一样,凑近多看两眼就能看出二者的区别。
“池越捡到的。”程挽月随口解释,“我去请他帮忙,他顺便还给我了。”
“他在哪儿捡的?”
“钩在他身上了。”
“你的东西,怎么会钩在他身上?”
“就是栀栀回国那天,我去医院找你之前被奇奇怪怪的男人骚扰,池越刚好经过帮了我,他有车,又送我去警局备案。”
程挽月跟卿杭说过这件事,只是中间省略了很多,回去收拾东西的路上,她也一直在跟他聊霍栀和程延清。因为他不认识霍栀,她提前介绍,以便见了面不至于尴尬、生疏。
第二天卿杭早起去耳钉丢失的地方找了很久,耳钉钩在池越身上,他就算把那片地的蚂蚁都数清楚,也不可能找到。
“你没有告诉我,送你去警局的人是池越。”
“因为他不重要啊。”
在今天之前,程挽月和池越根本没有什么交集,她甚至不记得他们在酒吧见过面。
她找池越来婚礼现场帮忙,是因为他身上没有臭脾气,他尊重人,也懂礼貌,那种过于有个性的人很可能在婚礼上惹事。
程遇舟筹备了这么久的婚礼,不能有任何瑕疵。
“我们没有联系方式,他给我发微博私信,我也是前天才看到,你不会以为我故意使唤你去没有耳钉的地方帮我找耳钉吧。”程挽月小时候也不会这样戏弄他,“正常人谁干得出这种缺德的事,卿杭,我在你心里有那么坏吗?”
“不是,我没有这么想。”卿杭把煤球抱到旁边,“别生气,我只是觉得意外。你很喜欢的东西,能重新找回来当然好。”
他半跪在毛绒地毯上,碰碰她的额头,亲亲她的鼻尖。
他刷了两遍牙,酒味很淡,不会让她讨厌。
看她蹙起的眉头舒展开,他才靠近她,煤球从他后腰和床的空隙间穿了过去,尾巴扫在她的胳膊上,她怕痒,这才笑了。
卿杭自然地转移话题:“程叔明天酒醒后会是什么反应?”
程挽月故意叹气,做出一副烦闷的模样回答:“你不听他的话,很危险。”
卿杭说:“阳台隔得太远了。”
“你还想翻阳台?”程挽月惊讶地瞪大眼睛。
她其实也猜到他今天晚上不会真的老老实实待在客房,所以没锁门。
“我们光明正大,就走正门。翻阳台多危险啊,你万一掉下去了,肯定是摔不死,但多少都要在床上躺半个月,程延清以后就总会拿这件事拿捏你。”
“是我拿捏他。”
程挽月挑眉:“嗯?”
卿杭没忍住,笑道:“我准备翻的时候,他就已经跳到了霍栀的阳台。我只是有动机,但他已经落实了。”
程挽月:“……”
真行。
“所以你心里舒坦了吧?我爸不是针对你。没关系,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给你留门,敲两下就是晚安的意思,敲三下就代表你想进来。”
卿杭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闷笑:“嗯。”
“我妈已经被我搞定了,至于我爸,女婿和干儿子都是叫爸,等他酒醒,想通了就好啦。”
“女婿……”卿杭低声重复这两个字。
他从后面抱着她。
这个角度能看到窗外的月亮。
城市里灯光很亮,星星很少。
程挽月想着他昨天加班了,今天赶飞机又起得很早,晚上还喝了酒,应该很累。
“回屋安心睡觉吧。”
“嗯。”
卿杭被拉着站起身,又被她推出房间。他站在门外,等她关门。
程挽月把煤球递出去,让它陪他睡。
关上房门后,外面响起两声敲门声,很轻很轻。
她也抬手敲了两下。
晚安,晚安。
程挽月很了解程国安的脾气,果然第二天早上他在饭桌上对卿杭的态度就和昨天不一样了。
就像杨慧敏说的,干儿子变成女婿,还是一家人,而且更亲了,没什么不好。
别的,他不担心,但有一个问题很现实,如果卿杭留在北京,长时间异地影响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而程挽月应该会选择跟他在一起。
虽然现在交通方便,谈婚事也还早,但他自始至终都不希望女儿远嫁。
下午回北京,程挽月和卿杭坐飞机,程延清要留在南京过完假期,送走霍栀之后才会回去工作。到时候他依旧开车回去,所以煤球就跟着他。
程国安送两人去机场,最后也没问卿杭有没有换城市发展的想法。
他觉得还是太早了,不能现在就给卿杭那么大压力。
程延清还在南京,程挽月一个人住,没吃没喝的,所以下飞机就拉着行李箱去了卿杭家。
程挽月工作自由,卿杭却一直都很忙,但所有的休息时间都花在她身上。
他们像是回到了刚认识的那段时间,会因为一件小事闹别扭,但每次很快就和好了。
卿杭受邀回母校做讲座这天上午没有去医院,等程挽月从工作室回来后,才开始换衣服。
他穿得很正式。程挽月看着他系好领带,又弯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戴在手腕。
他身形挺拔,但不瘦弱,只穿黑衬衫的时候有种少年感,穿上外套又显得成熟、稳重。
“半小时讲座,半小时提问,加起来一个多小时就能结束。”卿杭走到她面前,“跟我一起去?”
程挽月的眼睛亮起光:“可以吗?”
“没有人规定不可以,地点在学生大礼堂,我的位置留给你。”
“那你呢?”
“我站着。”
“这么专业的课题,我听不懂。”
“很多学生也听不懂,大部分是随便听听,为了凑学分的,你坐在他们中间也像学生,觉得无聊就玩玩手机,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程挽月来北京后去了很多地方,但还没去过卿杭的母校。
她晚上没什么重要的事,去看看也不错,说:“如果别的老师或者你那些师弟师妹问你——我是谁,你怎么回答?”
卿杭想都不想就回答:“家属,女朋友。”
“那我也换件正式点的衣服。”程挽月今天不拍照,穿得很随意。
“这样就很好。”卿杭低头亲她脸颊的梨涡。
程挽月就这样被他带到了学校,傍晚六点多,校园里有很多学生,应该是刚吃完饭。
高中管得严,不准这样,不准那样,大学就很自由,程挽月刚进校门就看见好几对情侣,如果她和卿杭没有分开,可能也会像这些学生一样在校园里谈恋爱。
迎面跑来一个男生,是学生会的干事,专门来接卿杭的。
卿杭对学校很熟悉,其实不需要学生带路。
程挽月听着卿杭介绍哪条路叫什么名字,哪座雕像是谁,哪块纪念碑有什么意义,食堂里哪几个窗口的菜味道最好,仿佛把整个校园都走了一遍。
黎雨下课后简单吃了晚饭就赶到大礼堂,大礼堂前面有一大片草坪,程挽月蹲在树下逗猫。卿杭也在旁边,他拿着电脑和她的包。
“卿杭,你来了。”
卿杭回头:“师姐。”
程挽月先开口跟黎雨打招呼:“你好。”
黎雨朝她点了下头道:“一起进去吧,马上就开始了。”
卿杭要去后台调试PPT,他先把程挽月带到座位旁边,说:“预留的位置都在第一排,你坐在师姐旁边。”
“可以啊,坐哪里都行。”程挽月在黎雨左手边的位置坐下,“你去准备吧。”
卿杭去后台之前把手机放在程挽月这里,他习惯性设置为静音模式,她也把自己的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黎雨是这学期学术讲座的负责人,卿杭是她邀请来的,开场由她介绍,结束后的提问环节也是她主持。
台上的灯光很普通,但站在台上的卿杭闪闪发光。
礼堂里的掌声会产生回音,程挽月拿起手机,刚打开相机,卿杭就往她这边看过来,她拍到了他笑的那一瞬间。
黎雨忽然能理解卿杭了,并非站在一起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程挽月对她没有敌意,从来都没有,当初看到那块玉佩,也只是生气,没有说任何贬低她或者讽刺她的话。刚才可能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但程挽月也在为她鼓掌,认可她,欣赏她。
虽然她依然不知道卿杭到底喜欢程挽月什么,但她确定自己没有输得太难看。
卿杭说:“挽月还没吃饭,师姐,我们先走,今天辛苦你了。”
“辛苦的人是你。”黎雨停下脚步,目光投向程挽月,“挽月,我欠你一个道歉,上次是我做得不好,我反思过了,那些想法过于狭隘。”
程挽月笑了笑:“我都忘了。”
“卿杭很优秀,我确实喜欢过他。”黎雨神色坦然,“你们在一起之后,我就只把他当朋友,希望你不要看低我。”
“当然不会。”程挽月从包里拿出一枚胸针,“对了,有份小礼物,谢谢你照顾卿杭。”
黎雨最后收下了礼物。
晚风有些凉,走出礼堂大门,卿杭把外套脱下来给程挽月披上,问她什么时候买的胸针。
程挽月低声哼哼,不告诉他。
她昨天和同事逛街,觉得好看就买了,但其实不适合她的穿衣风格。黎雨在主持学生提问环节时,衣服上那枚胸针的珍珠掉了,她才想起来自己包里的胸针。
讲座结束,很多学生从礼堂里走出来。
程挽月听到闹哄哄的说笑声,回头往后看。卿杭是他那一届的优秀毕业生,毕业前也跟着导师去给学生上过实验课,有学生认识他很正常。
有几个男生从身边跑过,起哄般问卿杭:“学长,这是你女朋友吗?”
卿杭笑着回答:“是啊。”
“最近有好多学长学姐回学校拍婚纱照,你们以后结婚会不会来?”
“这个要听她的。”
他们在说哪里风景漂亮,程挽月听着,忽然觉得曾经的遗憾不算什么了。
今天换了条路回家,两人在最近的公交车站下车,路边有个乒乓球场,有一个小男孩儿在玩,还戴着红领巾,应该是小学生。
程挽月越走越慢,卿杭也跟着放慢脚步。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问:“想玩吗?”
乒乓球落在球拍上的声音很清脆,程挽月有点心动:“玩十分钟?”
“嗯。”卿杭牵着她往那边走。
小男孩儿在等妈妈下班,同学早就回家了,他只能一个人用球拍颠球。卿杭过去问他能不能一起玩,他正缺玩伴,答应得很痛快。
程挽月看卿杭拿到了球拍,就把西装外套放在长椅上。
她初中运动会次次都参加接力赛项目,体育不算差,但还是第一次玩乒乓球,连球拍都拿得很不顺手。
卿杭走到她身后,一只手绕到前面,覆在她的手背上,调整她的握姿:“这样拿。”
小男孩儿见状,不太乐意:“你们两个人一起?”
卿杭解释道:“她不会,我教她,不算两个人。”
“小朋友,我们可不是欺负人啊。”程挽月看男孩儿的表情很不屑,没忍住,笑道,“你很厉害吗?”
男孩儿仰起头回答她:“不是特别厉害,但是我们班最厉害的。”
“哇,太巧了。”程挽月竖起大拇指往后指,“他也是我们班最厉害的,虽然我拉低了他的水平,但他是大人,你是小孩儿,如果你赢了,也算你厉害。”
“嘁。”小男孩儿吸吸鼻子,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哎哟。”程挽月的好胜心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卿杭,赢他。”
事实证明,不要小瞧现在的小学生。
程挽月像个千斤重的累赘拖了卿杭后腿,比分很难看,小男孩儿大概是觉得对手太菜,都不太想跟他们玩了,连发球都很敷衍了事。
程挽月这种新手就喜欢没什么力度的球,她已经能接好几个了,最后输得毫无意外。
卿杭去买了两瓶酸奶,给了小男孩儿一瓶,程挽月还跟他约好明天再继续比。
程延清在北京的工作快要告一段落了,月底就回原公司,程挽月从南京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卿杭家,也没提过要搬回去。
明天之后又是明天,她也住二十天了。
卿杭工作忙,下夜班后能休息一天。他上午睡四五个小时就够了,下午去接程挽月下班,两人回来得不算太晚。
外面在下雨,程挽月无意间刷到池越的朋友圈,才想起自己还欠他一顿饭。她点进他的微信头像,发消息问他过敏好点没。
虽然池越把她丢失的耳钉还给她了,但她还是一直戴卿杭送的那枚。
房间里光线暗,卿杭看着她问池越什么时候有空,看着她打字的动作顿了几秒,把“我请你吃饭”改成了“我们请你吃饭”。
池越还没回复,程挽月的手机突然被抽走,手机振动了两下,她挣扎着想去看。
卿杭拿起手机,屏幕上有池越发来的消息:“美少女,你现在才想起来关心我,是不是有点晚了?
“我不在北京,过几天才回去,先欠着吧。”
美少女……池越叫她美少女吗?
她一只手伸过来抢,卿杭把手机扔远。
得到的东西越多,渴望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他的书桌上多了一副乒乓球拍和她常用的化妆品,衣柜也被她的衣服填满,枕头上有她的头发,沙发上有她看完的杂志,他甚至能从雨水潮湿的味道里分辨出哪一丝哪一缕是独属于她的气息。
但还不够。
她的世界里有很多人,至少在这个时候,她应该只想着他。
天气转凉,玻璃窗上的雨水模糊了窗外的夜色,房间里只有一盏台灯的光亮,光线落在床边就淡了。
程挽月回过神,卿杭在她眼里的影子也渐渐清晰,她不再关心微信的内容是什么。
雨势也突然变大,豆大的雨滴打在窗户上,声势浩大。
楼下小区的树叶落了一地,细小的枝叶被风吹得左右摇摆,藏匿在树杈间的小鸟巢岌岌可危。
这间出租屋比白城那间破旧的小院条件好很多,下雨不会漏水,打雷不会停电,没有发霉的味道,更没有老鼠和蟑螂,关上门窗就足够温暖。床很软,床头有软垫,她不小心撞到也不会太疼,卿杭却莫名地想起了那张被她嫌弃的凉椅。
凉椅是竹子做的,时间久了,上面会有被虫咬过的小孔。
程挽月每次去都要看看竹子上的小孔有没有变多,她还担心凉椅会塌,但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坐。
她嫌凉椅太硬了,要么垫着他的衣服,要么垫几本书。
有一次爷爷专门去超市买毛绒垫,柔软又漂亮,因为尺寸不合适,还拿到裁缝店剪了一截,拿回家后让卿杭铺在凉椅上,但最后被他藏在柜子里了。
卿杭习惯做好早饭叫醒程挽月之后再出门,但今天叫不醒她。
他多叫几声,她就烦了。
一个枕头迎面砸过来,眼镜被砸歪了,卿杭索性摘下来放在桌上。
还在赖床的程挽月已经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床不大,她即使再往里面挪一点,卿杭也依然伸手就能抓到她。
卿杭提醒她时间不早了:“程延清十点就走,医院里有事,我走不开,你吃完早饭再去。”
“他今天回家吗?完蛋,我忘记了。”程挽月睁开眼,记起程延清前两天跟她说过,懊恼地扯起被子盖住脸。
她上午本来要去工作室的:“我请个假吧,如果不去送他,他能拿这件事数落我好几年。还有煤球,我把它带过来。”
雨已经停了,阴天屋里光线暗。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还没坐稳就重新跌回去,再看卿杭,明明比她晚睡,但精神好得很。
他的眼里满是笑意:“这几天天气不好,别去打乒乓球了,我如果下班早,就买电影票去看电影,或者陪你逛街。”
程挽月有气无力地打哈欠:“好吧。”
早餐是南瓜粥和灌汤包,她每年都会在南京待一段时间,虽然吃不惯那边的特色小吃,但偶尔会想吃灌汤包,卿杭昨天下午就做好了。
她带了一些给程延清,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能吃。
程延清原本就没有在北京长住的计划,随身带的行李不多,拿上车钥匙就能走,这里没有让他留恋的东西,他舍不得的就是煤球。
“房子不退租,万一哪天你和卿杭吵架了,生气了,不至于没地方去。”程延清把钥匙留给她,“酒店始终是酒店,和家不一样。”
程挽月知道他还记着她喝醉那次的事:“吵架也是他出去,我才没那么笨。”
程延清很满意:“很好,你保持。”说实话,他承认他有点恋爱至上,次次都是一头扎进去,但程挽月和他不一样。
她先伤人,再伤己,把两颗心都戳得稀巴烂,反噬效果让她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但她嘴硬。
“月月,爱情不是束缚你的枷锁,爱你想爱的人,做你想做的事,可以适当改变,但不要失去自我。我还是那个态度,你快乐就好,程家永远有人给你兜底。”
他很少说这些煽情的话,程挽月也很少在他面前哭,最多就是在他走后抹抹眼泪。
她知道他在开车,但还是发了很多表情包。
程延清的手机每隔几分钟就振动一次,他在服务区吃饭的时候,程挽月也在外面觅食。
卿杭今天难得不用加班,去接她之前买好了电影票,她馋火锅,他就带她去吃。
工作日商场里的人不算太多,他们逛到一家蛋糕店,程挽月多看了几眼,卿杭去排队买奶茶,她进店里问工作人员,能不能自己来做生日蛋糕。
还有一个多星期,她可以抽空多来试几次,总能做出一个漂亮的。
卿杭回头发现程挽月刚才坐着的位置空了,从店员手里接过奶茶就在周围寻找她的身影。
甜品店玻璃窗里的光线明亮,她正弯着腰站在展示窗旁边,她选甜品和选衣服不同,喜欢的衣服可以全都买下来,但甜品买太多吃不完很浪费。
卿杭和她一起看:“想吃什么?”
她的目光从一款蛋糕上移开,随手一指:“……就这个芋泥卷,很解辣。”
多年前未完成的惊喜成了遗憾,这次一定不能再被她搞砸。
程挽月记得高二那年,她做的是一个水果蛋糕。
奶油是她抹的,水果也是她挑的最甜的,蛋糕胚虽然有点煳了,尝着有一点点苦味,但还能吃。她咬了好几口,也没什么不良反应。
刚开始有新鲜感,时间长了,再加上总是失败,她就没什么耐心,折腾了大半天才勉强做出一个像样的。
卿杭长这么大,没有过过一次生日。不过生日就没有机会许愿。
程挽月和他完全相反,她从出生那年开始,每一年的生日都过得很有仪式感,尽管和程延清一起过,但还是有两个蛋糕,收到的礼物也不会重复。
生日,就是庆祝一个人的出生,不应该因为某件事或者某个人的离开而抵触这一天。
程挽月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在往甜品店跑,有两次卿杭下班到家了,她还在店里。他打电话问她在哪儿,她只说在外面。
她今天也没能成功,奶油抹得太粗糙了。
她走出商场后,衣服上还有奶油的香甜味。
她复读那一年学习都没这么认真。她的腰很疼,脖子也不舒服,站在街边等车的时候都在揉肩膀。
池越突然打来视频电话,程挽月本来是想看自己前面有多少人排队,不小心点了接通,出现在视频里的不是池越,而是一个美少女战士的手办。
灯光忽亮忽暗,音乐声震耳欲聋,程挽月大学前两年也喜欢去这种地方玩。
程挽月等了一会儿,想着他如果再不说话就挂掉。手机屏幕突然一片黑,但她还能听见他那边的声音。
很多人在跟他打招呼,听着有几分讨好的意味,至于是真的想认识他,还是想通过他攀附他父亲就不太好说了,毕竟正常人交朋友可不会刚打完招呼就关心对方的家人身体怎么样,还想约着一起吃饭。
几分钟后,视频里传来摩托车的声响。
程挽月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把手机放在兜里了,但风声还是很大。
从身边经过的一个女生在和别人说自己忘了带伞,晚点要下雨。程挽月也没带伞,九点钟是很多公司的下班时间,打车App一直是拥挤状态。
一辆摩托车停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外,车灯光有些刺眼。
程挽月无意间瞟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等到车停在她面前,她才认出是池越。
他怎么神出鬼没的?
池越从挂在脖子上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粉色头盔递给程挽月:“这儿不能停太久,上车。”
她没接,说:“不会又是巧合吧?”
“哪里有那么多巧合。”池越抬抬下巴指向她身后,“这个商场太好认了,我就在附近。”
不等她说话,他就把头盔给她戴上,强行把她拉上车。嘈杂的轰鸣声渐渐被抛在后面,细雨被风吹散,但露在外面的皮肤能感受到潮湿的水汽。
程挽月被池越带到了北京最适合看夜景的地方,灯光勾勒出城市的轮廓,是寂静下的辉煌。
池越想抽烟,但因为她在,就只是拿着,没有点燃。摘掉头盔后,他嘴角的伤就藏不住了,他在她面前也没有要藏的意思。
“心情不好?那就不跟你计较了。”程挽月不多问,“我还是第一次在北京看夜景,如果有星星就完美了。”
她话音未落,夜幕就被一道闪电撕裂。
池越看她被吓了一跳,眼里多了一丝笑意:“今天天气不好,下次再带你来看星星、看月亮。”
“你下次再这样,我会生气的。”
“我道歉。”
“美少女,你有没有双胞胎姐姐和妹妹?”池越抬起头,含笑凝视她,然而下一秒就偏过头看向另一边,低声喃喃,“算了,有也没用。”
这世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程挽月在接电话,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池越看着她,视线时而恍惚,时而清明。
“有人来接我,我得走了。”程挽月的电话还没挂。
池越收敛神色,自然地站起身道:“走吧,送你下楼。”
卿杭没让程挽月等太久,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车上。暴雨来得快,雨水打在地面又被溅起来,他刚下车,裤腿就被淋湿了。
距离台阶不远,他停下脚步。
几米远外,程挽月和池越并肩站在一起,两个人都在笑。
最近几天,他早上走得早,她晚上倒头就睡,虽然住在一起,但两人没说过几句话。
不重要吗?
不重要的人为什么可以让她这么开心?
程挽月先发现卿杭:“卿杭,你来了。”
卿杭回过神,大步走上台阶,握住她带着凉意的手,问:“冷不冷?”
“还好。”她刚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池越这才意识到可能是在路上吹了冷风,他没事,但女孩子的身体娇贵,说:“回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我会照顾好她。”卿杭稍稍用力,把程挽月从池越身边拉到自己伞下,“上次谢谢你帮忙,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请你吃饭。”
池越两手插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今天没空,也没心情,先欠着。”
卿杭淡声道:“一直欠着,我心里过意不去。”
“是挽月请我帮忙,你其实不用放在心上。”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池越的烟瘾又上来了,他看着程挽月踮起脚凑到卿杭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卿杭眼神里的灰暗才渐渐退去。
卿杭弯腰蹲下,程挽月拿着伞,趴在他的背上。
雨太大了,她离开前只匆匆跟池越挥了挥手。
下雨天气温低,冷飕飕的。
程挽月没被淋湿,但卿杭的膝盖以下全湿透了,在门口换鞋的时候都在滴水。她跑着去拿毛巾,让他先擦擦。
程挽月在甜品店待了好几个小时,一直闻着甜腻的味道,都没什么胃口吃夜宵,洗干净后才觉得神清气爽。
卿杭煮了姜茶,给她的那杯里放了红糖。
她捧着杯子几口喝完,说:“池越因为父母的事心情不好,不是故意的,一顿饭而已,等他有心情了,我们再请他。”
卿杭低着头,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暗影:“你在替他解释?”
“解释什么?”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心里想着别的事,“你明天不加班吧?”
“说不准,有个病人的情况很危险。”
“我明天休息,等你回来吃饭,多晚都等。”
夜晚卿杭不敢睡得太深,不想吵醒她,把手机调了振动,听到电话声就立刻摸到手机,轻手轻脚地拿开她缠在腰上的胳膊,掀开被子下床走出房间。
他接完电话看时间,才凌晨四点。
他留了张字条放在茶几上,匆匆出门。
程挽月早上睡醒才知道卿杭天还没亮就去了医院,她简单解决自己的早餐,又看着煤球喝完水才出门。
今天做的蛋糕算是这几天里最好看的一个了,她自己很满意,在出租车上就开始买菜,看到什么都想买,但不会做,最后还是放弃了,选择点外卖。
饭菜都用微波炉热了三次,卿杭还是没有回来,电话和微信都不回。
他再忙也不至于一整天都没空看手机。
雨停了,程挽月穿上外套出门,到医院后先给卿杭打电话。他没接,她才去办公室。
她站在医生办公室的门口敲门:“你好,请问卿杭在吗?”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值班的医生,他在卿杭的手机里见过程挽月的照片,现实生活中也见过,她不常来医院,但长了一张能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卿杭应该在楼下,他的手机一直在振动,你帮他带下楼。”
“谢谢。”程挽月看着搭在椅背上的那件白大褂,低声喃喃,“怎么连手机都不带……”
医生说:“他今天情绪很差。”
“怎么了?”
“他的病人去世了,一位六十九岁的拾荒老人,发病后被好心的路人送到我们医院,下午三点多走的,无儿无女,挺可怜的。”
拾荒老人……程挽月记得这个病人,卿杭第一次跟她提起,就说很像他爷爷,不是长相像,而是给他的感觉。
电梯很慢,几乎每一层楼都停。
程挽月下楼后往小花园的方向走,晚上花园里没什么人,路灯全都亮着,她不知道卿杭出门时穿的是哪件衣服,但能认出他的背影。
他没有坐在路灯下,而是坐在角落里的那张长椅。
她先看到的是他指间微弱的火光,他在抽烟。
有一天他心烦,抽了一根烟,她讨厌烟味,不准他在家里抽,他就把所有的烟扔了。那天,她问他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刚开始他沉默不言,她佯装生气,他才告诉她,是爷爷病逝后才抽的。
有亲人在世,就有人管着他。
最后一个亲人离世了,他孑然一身,没人管,也没人关心。
程挽月看着卿杭低着头挫败孤独的背影,心里酸酸的。
她走出医院,去了一家玩具店。
卿杭从烟盒里抽出第四根烟才回过神,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人等他回去吃饭,他闻了闻衣领,如果烟味太重,简单洗漱是洗不干净的。
准备起身时,他看到一个穿着笨重玩偶服的人朝这边走过来——走路气势汹汹的,步子迈得大,手还叉着腰,直接走到他面前,从身后拿出一盒仙女棒递给他,手舞足蹈地胡乱比画着什么。
卿杭看懂了,她是让他把仙女棒点燃。
他摸到椅子上的打火机,点燃一根,她摆摆手,意思是不够,他又点燃一根,还是不够,第一根已经灭了。
他就这样一根一根,点燃了一整盒。
最后一束光落入黑暗,她也折腾累了,卿杭摘下摇摇晃晃的头套,她汗湿的头发全贴在脸上。
他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但某种情绪很浓烈,程挽月猜到他早就知道玩偶服里的人是她。
她苦恼地叹气:“都打扮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能认出我?”
卿杭把她从玩偶服里拉出来,拽进怀里,声音有些沙哑:“程挽月,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
程挽月靠在他的肩上闷笑:“这话听着好像怪怪的……”
她双手抱住他的腰,在他后背轻拍了两下,安慰道:“卿杭,没事了。天都黑了,我们回家吧。”
程挽月体力不好,闷在厚重的玩偶服里又蹦又跳,额头汗津津的。
路灯昏黄的光线散落,像细碎的星光落进她的眼里。
卿杭很想吻她,很想。
但他嘴里有烟味,他不想被她讨厌。
烟盒几乎还是满的,卿杭抱起程挽月刚脱下的玩偶服,捡仙女棒的时候顺手把椅子上的烟和打火机拿起来。
“打火机可以留着,烟不能抽。”程挽月捏着烟盒从他手里抽走,塞进自己的包里,在他失神时踮脚亲了他一下,“跟我在一起就不准抽烟。”
卿杭点头:“嗯。”
程挽月眉头皱起:“嗯是什么意思?”
卿杭牵起她的手往亮处走,说:“以后不抽了。”
“这件熊玩偶服是我借来的,要还给老板。”
“你怎么借的?”他记得附近那家玩具店老板脾气不太好,他上下班偶尔能看见老板跟人吵架。
“他不要钱,也不卖,我送了他一大袋甜橘子,再说几句好话,他就答应了。”
两人去店里还玩偶服的时候,老板还在吃橘子,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到家后,程挽月先进屋。
饭菜香盖住了奶油味,她忘记出门前有没有用盒子把蛋糕装起来,开灯确认卿杭应该不会太快发现,才往旁边站,让开位置给他换鞋。
煤球很会撒娇,他们刚把门打开,它就从沙发上跳下来,在卿杭的脚边走来走去。
程挽月从包里找到打火机,悄悄藏在身后。
她说渴了,卿杭就去厨房烧水,她趁这个时间把蛋糕拿出来,插上蜡烛后点燃。
煤球差点一脚踩在蛋糕上,被她抱在怀里也不安分。
客厅里的动静很小,卿杭听着声就知道是程挽月在教育煤球。她自己无拘无束,但每次给猫讲道理的时候一套一套的。
等倒好水,他转身走出厨房,客厅里的灯突然灭了,黑暗里只剩一闪一闪的火光。
程挽月抱着猫坐在垫子上给他唱生日歌。
小时候家里穷,在他的记忆里,每年生日这天晚上吃饭时父母会多煮一个鸡蛋,后来连鸡蛋也没有了,生日就是很普通的一天。
在白城那几年,他都是提前回村里,到母亲坟前烧纸磕头。
这些年,他自己都忘了母亲的忌日也是他的生日。
“卿杭,生日快乐。”程挽月把他拉到茶几旁,“许个愿吧。”
他神色有些恍惚:“我没有愿望。”
“那就……想一个你现在最想得到的东西。”程挽月给他出主意,“哪里有人是真的无欲无求,你再想想,比如年终奖金翻倍、职称考试顺利通过、论文快快发表等等。”
在蜡烛燃尽之前,卿杭才开口:“健康就好。”
他低声重复:“你健康就好。”
程挽月笑着提醒他吹蜡烛,一会儿蜡油滴在蛋糕上就不好吃了。
“这些菜不想吃就算了,蛋糕必须吃一块。”
“你做的?”
“……很难看吗?”
“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不是第一次,我做过很多次,这是最好看的一个。”程挽月可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她也确实不喜欢做菜、做甜品,“你还记不记得高二那年,我把你骗去我家,那才是我第一次做,做的蛋糕比这个丑好几倍呢。”
卿杭当然记得,那天他走了很远的路。
时间哪里会记得这些,是他记在心里了。
“后来你说……是你跟别人出去玩,忘了写作业,想让我帮你。”
“骗你的,我一整天都在家里倒腾那些,哪里有空出去玩。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是你妈妈的忌日,也不知道你回村里了。等了你很久,你都没来,就把蛋糕给扔了。卿杭,阿姨如果还在世,肯定也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妈妈是不会跟儿子计较这些的,更不会怪你庆祝自己的生日,这不是错。”
“不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你的错,医生也不是神,你已经尽力了。”
程挽月在医院问过卿杭的同事,那位拾荒老人的病情确实严重到没有办法了,他每一天都很痛苦,走了反而是种解脱。
“尝尝吧。”她切了块蛋糕,“吃了蛋糕,愿望才会实现。”
卿杭吃得很慢,吃完这块,又切下一块,说:“很好吃。”
“也别吃太多,是不是很腻?喝点红酒?”程挽月起身去拿杯子。
空气里弥漫着奶油的甜和红酒的香醇,卿杭身上的烟味被掩盖,凑近了才能闻到一点点,这种程度不至于让她反感。
他送走老人后,在医院休息室洗漱过,衣服、领口还有些潮湿。
程挽月抬手擦掉他下巴沾上的一点奶油,跷着一根手指,指着桌上的酒瓶,说:“我也想喝一口。”
卿杭看看她,仰头喝掉酒瓶里仅剩的红酒,酒瓶倒地的同时,他靠过去吻她。
“程挽月,再多爱我一点吧。”
她想问:卿杭,你在害怕什么呢?
然而,她只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天色隐隐泛白,程挽月醒来,这是第一次她醒了,卿杭还在睡。
她都睡够了,他应该也睡得差不多了吧?
他渐渐清醒过来,她趁机问他:“卿杭,你昨晚没说出口的愿望是什么?”
昨晚,卿杭说完第一个愿望后,程挽月捂住他的嘴,让他只在心里默念。
“你不是说,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那是昨天,今天可以说了。”
他闭上眼睛想了想,说:“我要你永远陪着我。”
“永远是多久?”
“很久很久。”
“还有一个呢?”
“就这些,没有了。”
从前,卿杭在厄里斯魔镜里看到的是程挽月。
现在,他看到的是他和程挽月。
十一月中旬,卿杭收到一封来自国外的邮件,邀请他去做学术报告。程挽月虽然看不懂邮件内容,但还是趴在电脑桌前研究了一会儿。
参加国际学术会议不仅可以为他的人生经历添彩,他还能有机会跟那些很厉害的医生面对面交流。
会议时间是在明年年初,程挽月支持卿杭去,他会越来越好。
卿杭坐在她身后,慢慢告诉她那些单词是什么意思,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一个劲儿地夸他真厉害。
煤球蹲在鼠标旁边,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脑屏幕。
今天下午程挽月带它出去了,刚洗完澡,猫毛又白又干净,摸它一下,它就轻轻抬一下爪子。
刚开始它还会挠人,现在无论她怎么逗着玩,都不会伤到她了。
卿杭记得言辞家以前有只橘猫,她被咬过一次,还去医院打过狂犬疫苗。她不怪猫,全怪在言辞身上。也是因为这件事,她才忘了那封没有得到回应的信。
八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说话是在学校附近的那条巷子里,穿六号球衣的男生和那个时候的言辞是有几分相似的。
她从小就经常做一些很出格的事,对此,程国安每次酒后都能讲好几个小时。卿杭在程国安的记忆里了解了很多他未曾参与的过去。
在所有被她喜欢的人和物当中,他是最普通的。她说他一定会越来越厉害的时候,眼里的光亮比窗外的那弯月亮还要耀眼。
他就想着,她是不是也会越来越喜欢他。
“我们去逛商场,买几套西装吧?”程挽月突然站起身,拽着他出门,“鞋子和领带也要买。”
卿杭只来得及拿桌上的钥匙,说:“还有三个多月。”
“提前准备好,到时候就不会手忙脚乱了,而且有的要定做,也需要时间。难得你今天不加班,你平常不是在医院就是待在家里,都快发霉了,出去逛逛。”
他很忙,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精力。
他早上出门时,她还没醒,晚上回来,她就已经睡着了。
下车后,卿杭换了只手牵她,让她走在马路里侧,问:“跟我住在一起会闷吗?无不无聊?”
“不啊。”程挽月笑笑,“我又不是小孩儿,不需要人二十四小时陪着。”
街边一家奶茶店门口排了很长的队,都是年轻的学生,卿杭问她:“渴不渴?先去买杯奶茶?”
“别买了,我都长胖了。”她其实不是那种不容易长胖的体质,“天冷了,有点想吃梅花糕。”
“南京的糕点?”
“对呀,就是那种街边小摊卖的糕点,外地做的不是那个味道。我喜欢吃红豆馅的,刚做好特别烫。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就把嘴烫出泡了,被程延清笑话了好几天。”
卿杭想着他还有几天年假,元旦前后可以陪她回南京。
程家一直没有分家,她二叔二婶家也是她的家,比起北京,她更喜欢南京。
程挽月去洗手间的时候,卿杭打电话问程遇舟,梅花糕能不能用快递寄到北京。
程遇舟一听就知道是程挽月嘴馋了,他说天冷可以寄,但味道差很多,程挽月嘴挑,不爱吃,寄了也是白费力气。
卿杭抬头看见程挽月朝这边走过来,边走边接电话。
她刚毕业半年,对大四的生活不陌生,于是和池越说:“既不上课,也不考试,更不考研,那确实很闲。”
“特别闲,你欠我的那顿饭今天可以还了,我请你也行。”
“我今天想吃火锅,不会因为你改变计划的,除非你能接受。”
十顿火锅也抵不了池越一次演出费。
他今天心情好,吃什么都无所谓:“你就算请我吃碗泡面,我也照样去。”
“等一下。”程挽月把手机拿远了些,问卿杭,“池越要我还人情,那就加他一个?”
卿杭的脸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说:“听你的。”
程挽月这才跟池越说:“你来吧,我把位置发给你。”
工作日店里客人不太多,程挽月和卿杭排到位置后,先点菜。
锅底烧开了,热气腾腾,她才想起没带头绳,正准备找服务员要,卿杭就从衣服兜里拿出一根。她在慢悠悠地加菜,他和她坐在同一侧,顺手帮她把头发扎好。
她点了两份她不爱吃的羊肉卷。
卿杭问:“你跟池越很熟?连他吃什么都知道。”
“他刚发给我的。”程挽月点了点手机,屏幕上是她和池越的微信聊天界面。
卿杭唯一一次窥探她的隐私,就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把她写给言辞的信打开看了。给她补课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都在她的房间进出,从未多看过一眼不该看的东西。
手机就放在桌上,只要他有这个心,能偷偷看她微信和其他社交软件的机会太多太多。
就像现在,他低头就能看见她和池越的聊天内容,但他没有。
池越走进来,和卿杭对视的瞬间有片刻的错愕,说明他不知道程挽月是和卿杭在一起,但打招呼的时候又很自然。
他们有共同认识的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进入一个对卿杭来说有些陌生的圈子。
程挽月突然想起一件事,偏过头来跟卿杭说话,一不留神,刚夹起来的丸子就掉进锅里。她被卿杭拉得往后靠,溅起的油汤把池越的手背烫红了。
她连忙要带池越去冲冷水,他安慰她,说没事,然而刚拿起筷子就皱了下眉。
是她的责任,她自然不会不管,她开始给池越夹菜。
卿杭想,池越哄骗女人的手段并不算多高明。
他或许可以做得更好。
“你没吃多少,虾滑熟了,再吃点。”卿杭把漂起来的虾滑捞到她的碗里,“我给他夹。”
池越放下挽起的袖子:“不用,我自己来。”
“热油烫得确实很疼。”
“还好,能忍。”
“别太客气,你是挽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卿杭比程挽月细心,“烫伤容易感染,最好吃清淡的。”
池越没胃口了。
“赖我,赖我。”程挽月很自责,“卿杭,这种程度需要去医院吗?”
卿杭说:“买支烫伤膏就行了,但他似乎对痛感比较敏感,去找医生看看更安心。”
程挽月看池越的手背还是红的,也担心会起水泡,问:“你都这么大了,自己可以吧?或者找你朋友陪你去?”
她说话的语气和眼神都让池越有种她把他当弟弟看的感觉,他问:“你烫的,不打算负责?”
“又不是故意的。”程挽月解释,“护士会给你擦药,我就算去了,也帮不了。”
池越也没有死缠着她,说:“负责就行,毕竟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
卿杭把电话号码写在纸上递给池越:“有问题直接找我。”
池越低笑了一声:“找你?”
卿杭重复道:“找我,随时。”
程挽月也被烫过一次,但热油和热水不一样。
那天她不小心把池越烫伤了,出于礼貌应该关心一下,更何况她还欠着一份人情。
程挽月问池越怎么样了,他回复得快,就只发了一张照片,什么都没说。她也看得出来他没去医院,可能也没擦药。
这搞不好会留疤。
程挽月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池越的鼻音有些重。
“刚睡醒?”时间还早,程挽月没下班,“你不会是生病了吧?池越,你可别想着用这件事来讹我,我不会上当的。”
他笑了一声,故意拖长语调:“美少女,你也太绝情了。”
程挽月心不在焉地说:“这叫防患于未然,让你有贼心没贼胆。”
“我倒是想。”池越低声道,他掀开被子起身喝水,但杯子里连一滴多余的水都没有,他只能去厨房翻冰箱,拿了罐啤酒。
他转移话题:“不先问问我这两天干什么去了?”
“不是很想知道。”
“我帮你办了件事。”
程挽月脚步顿住:“……帮我?”
“见面再细说。”池越昨天就打算联系她,但耽误了,“正好你也需要去签个字。”
警察通过监控找到了在工作室附近骚扰过程挽月的那个人,通过了解他的网络关系,才知道他不只是“粉丝”那么简单,他跟踪过程挽月很多次,但都没有被发现。
这种潜在的风险留在她身边,迟早会出事。
池越请人帮忙多留意,警察仔细调查后确认这个人竟然是逃犯,于昨天早上成功将他抓捕。案件的后续审理还需要很长时间,但池越相信法律的公正。
程挽月签完字离开警局后,心情都还怪怪的。
她怎么什么诡异的事都能碰上。
“我自己都忘了,多亏你上了心。”
“你胆大心大,这也不在乎,那也不关心,我既然遇到了,就不能袖手旁观。李警官跟我说,你曾经给那个人买过一份小笼包,才会被盯上。”
程挽月想了好几分钟,脑海里才有一点点印象。
她刚来北京的时候,看见睡在路边的流浪汉在翻垃圾桶。天气热,被扔掉的食物都坏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她就去旁边的小吃店里买了份小笼包放在流浪汉睡觉的台阶上。
有果必有因,她没受到什么伤害,也算是福报了。
路过一家药店,程挽月进去买了支烫伤膏,还有退烧止咳的药。
“谢谢你。”她把装药的塑料袋挂在池越的手上,“赶紧回去休息吧,记得吃药。”
池越淡淡地笑:“只见过几次,你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谢谢。”
程挽月说:“父母不关心你,你就自己关心自己,任何东西都没有健康重要。你越装作不在意,其实越渴望得到他们的关心。你才二十岁出头,人生刚刚开始,不要把自己困在牢笼里。灵魂自由,视野开阔,就没有什么能困住你。”
一阵冷风吹过,池越有些恍惚:“你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她很坦然:“没有,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就是最好的。”
池越忽然意识到也许是自己想要的太多了,所以才会过得不开心。
“美少女,我有间练习室,乐器齐全,玩到半夜三点也不会被人投诉扰民,去玩会儿?”
“不去。”
池越叹气:“那算了,当我没问。”
程挽月拦住他:“你都快烧糊涂了,还不回家?”
“家里太空了,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找几个朋友喝酒。”
“喝什么酒?感冒药配酒,不想活了?池越,我给你买药是好心,你别害我啊。”
池越一边笑,一边咳嗽:“开玩笑的。”
程挽月心想,这就是个缺爱的叛逆小孩儿。
“离这里远吗?”她松了口,“两公里之内,我就考虑去看看。”
池越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二十分钟就到了。”
程挽月拿过车钥匙:“我来开车。”
池越靠着车门,看她从车头绕到另一边,回道:“我车技还行。”
“但我惜命,很怕死。”程挽月总感觉池越病得不轻,她宁愿自己开。
卿杭已经加了四天班,每天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家,她一般也不会去医院影响他工作,总一个人吃饭挺没意思的。
他和程挽月昨天闹了点别扭,因为一件很小的事。
池越的练习室不只是他自己用,他同学偶尔也会来,沙发上堆满了乱七八的东西,还有没吃完的半包薯片——凌乱,但不脏。
程挽月拿起鼓槌玩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
她给卿杭打电话,他没接,她也习惯了。
池越竟然能在她拨弄吉他的时候睡着。外套被他的胳膊压住了,她轻轻拽了一下,他就醒了。
程挽月说:“我得回去喂猫。”
池越抓了抓头发:“送你。”
“别、别、别,你好好睡一觉。”
“送你出门总行吧。”
程挽月想说没这个必要,但她方向感不太好,需要池越告诉她应该往哪边走。
打开门,冷风直往衣服里灌,程挽月拢紧外套,刚准备让池越别送了,抬头就看见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卿杭。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握住手腕拉着两步跳下台阶,路灯光照得卿杭脸色发白,天气这么冷,他额头上却是一层汗。
“卿杭,你怎么来啦?”
“来接你。”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可能是我说的。”池越也没有完全清醒,还在打哈欠,“刚才接了通电话,开口就问在哪里,我以为是我的手机,也没听出是谁,不好意思。”
卿杭帮程挽月把大衣的扣子扣好后才看向池越,说:“她有男朋友,请你以后不要在天黑后把她往家里带。你年纪小,但也成年了,异性之间应该有的距离不需要我教你,她没有防备心,但我不大度。”
程挽月来不及说话就被拽走,她今天没有穿高跟鞋,勉强跟得上卿杭的步伐。
卿杭沉默了一路,她心里还记着昨天的事,也不主动开口。
昨天她就是和朋友去酒吧玩了一个多小时,她没喝酒,只是衣服上沾了酒味,他念叨了她好长时间。
到家后,他去厨房烧水,她在客厅喂猫,她没消气,他也在生气。
卿杭煮了两碗面端出来,但一直都没动筷子,程挽月胃口也不好,只把煎蛋吃了。
“程挽月,你真的看不出来池越喜欢你?”
“你什么意思?”她茫然地看着他,几秒钟后才听出他话里有话,“怀疑我?卿杭,你心里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我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他神色冷淡地答:“确定自己的感情还是很难吗?跟男人保持距离也很难做到吗?”
程挽月也来了脾气:“我是跟别人牵手了还是拥抱了?池越帮了很大的忙,他发烧也是因为我,我把他送回去有什么问题?刚才在他家门口,我没有解释是留了脸面,你别以为我爱你就能为你改变什么。”
卿杭刚抢救完一个病人,连汗都没擦就给她回电话,她根本不知道他在电话接通时听见池越沙哑的声音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程挽月,你如果舍不掉别的男人,就别说爱我。”
“什么叫‘舍不掉别的男人’?跟你谈恋爱就要剥夺我交朋友的权利,你干脆去找个机器人算了。机器人不会跟朋友出去玩,也不会惹你生气。”
“朋友?朋友之间该有的界限,你们有吗?”
“卿杭,你别没事找事,昨天还没吵够是吧。”
她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卿杭这样看着她,脑海里全是她从池越家里走出来的场景。
“又腻了,想分手了是吗?分手也好,分了,我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又做错了。每次你脸色不对劲儿,我第一反应就是道歉,我们之间出了问题,我也只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你想分就分吧,分了,我就再也不会像个疯子一样患得患失。
“嫌我烦,你随随便便就能换一个不会让你烦的,外面多的是,他们不会管你,不会像我这样连你去朋友家都会吃醋。程挽月,我比你更讨厌这样的我,讨厌十倍、百倍、千倍。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不在意。”
客厅里安静了多久,程挽月就花了多久的时间来消化卿杭这些话。
他神色疲惫,就连看她的眼神也像枯萎的花。
许久,她才低声问:“卿杭,我让你很痛苦吗?”
他们从见面到现在,也就只有半年。
“我哪句话提了‘分手’这两个字?没错,我承认辜负了你三年的感情,你现在要讨回去是不是?要几个三年才够抵消你的过去?
“你不知道我想你的时候流过多少眼泪,如果要这么算,你是不是也应该把我流的眼泪还给我,我是不是也应该抛弃你一次!”
茶杯从桌角滚落,摔在地上,破碎声很刺耳。
这是他们上次逛街的时候买的情侣杯,卿杭低头看着玻璃碎片,眼角那抹自嘲的笑被潮湿的水汽掩盖。
“程挽月,你是真的爱我吗,还是这么多年没有遇到比我对你更好的人?”
程挽月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他才止住更难听的话。
巴掌声和茶杯破碎的声音一样刺耳。
卿杭的脸偏向左侧,连呼吸都很僵硬。
落在地上的影子明明重叠在一起,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程挽月起身的时候打翻了那碗没吃完的面,她几步跑回房间,反锁房门,电话响了几次都没接。
卿杭在门外敲了三下,没等到她开门就被叫去了医院。
他的关门声很轻,大概是不想让程挽月知道他出门了,或者是觉得他很快就能回来。
程挽月的行李箱在另一间卧室,客厅里空荡荡的,她也不管他去哪儿了,把行李箱拿进屋就开始收拾东西。
电话一直只通不接,杨慧敏很担心,过了几分钟又打了一次。
程挽月蹲在地上,听着杨慧敏问这个、问那个,胡乱搪塞了几句:“妈,我哥呢?”
“他在楼下,舟舟昨天来这边出差,也在咱们家。”杨慧敏站在楼梯口往下看,“程延清,月月找你。”
程延清嘴上嫌烦,但上楼都是跑着的。他接过杨慧敏的手机,程遇舟也跟着进了房间。
程延清开口照例是打趣她这么久了才知道想哥哥,她没吭声。
他没说第二句话就感觉到不对劲儿,问道:“月月,怎么哭了?”
“……我想回家。”
程延清听着她哽咽的哭声就觉得她委屈死了,于是立刻打开电脑,准备买机票:“都这么晚了,先睡觉。”
“我现在就想回家。”
“明天早上就去接你,东西都不要了,咱们找房东把之前租的房子退租就回家。”
程挽月舍不得扔:“不行,这些都是我的宝贝,不能扔掉,还有煤球。”
“好、好、好,我去给你收拾,全都寄回来,一件不留。”程延清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她上一次跟卿杭吵架都没有提过要回家,“你现在在哪儿?吃饭了吗?饿不饿?”
她瓮声瓮气地回答:“……在卿杭这里,吃饱了才吵的。”
“还行,知道先把你喂饱了再吵。”
“不准为他说好话,我虽然也有错,但我现在很生气。”
她哪里只是生气,还很伤心。
程遇舟把回南京的机票退了,买了一张去北京的票。程挽月跟杨慧敏打电话的时候忍着没哭,就说明不想让父母知道。
霍栀的父亲住院了,程延清这几天也忙得焦头烂额,医院安排明天早上做手术,他肯定得替她在医院守着。
“你走不开,我去吧。”程遇舟让他把刚买的机票退掉,随后拿起手机,“月月,你安心睡觉,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程挽月嘴上答应了,但根本睡不着。
凌晨三点,外面飘起小雪,这是北京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初雪来得很早,这个小区还没开始供暖,她躺在被窝里缩成一团,手脚冰凉,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也不管程遇舟到没到,就起床收拾行李。
开门声和昨晚的关门声一样轻。
程遇舟没有钥匙,她不用看,也知道是卿杭回来了。
卧室的门开着,灯也亮着,卿杭进屋就看见程挽月边擦眼泪,边从衣柜拿衣服往行李箱里扔,疲惫的眉眼顿时紧张起来。
“挽月,你要去哪儿?”
她不理会,当没他这个人。
卿杭抬手合上衣柜门,把行李箱搬到了旁边。
她直接把衣服往床上扔,她扔一件,他捡一件,两三次就把她惹烦了。她索性什么都不要,抱起煤球就往外走,连拖鞋都没换。
卿杭挡在门口,她推不开,也出不去。
“你给我让开。”程挽月看都不看他。
他不可能就这样让她走:“下雪了,外面很冷。”
“卿杭,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别听不懂人话,我要回家,你再拦着我试试。”
“回哪个家?”
“不用你管,反正不会继续待在这里……”
程挽月话音未落,程遇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卿杭听着她告诉程遇舟楼层,才知道她是要离开北京。
他走神的几秒钟里,程挽月打开门锁,准备从他身侧挤出去,刚迈开一只脚,就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挽月,别走。”
“留下来不仅要看你的脸色,还要被你教训,你爱翻旧账就慢慢翻吧,我没兴趣听了。”
煤球挣脱出去,灵活地跳下地。
程挽月铁了心要回家,就一定要走:“卿杭,煤球如果跑丢了,我跟你没完。”
程遇舟出电梯时,两人还在门外拉拉扯扯。
煤球被楼下的关门声吓了一跳,顺着墙角进了屋。
“卿杭,你先松手。”程遇舟挡在中间,“月月,去换一件厚点的衣服,再换双暖和舒服的鞋,把证件收拾好,也不能就这样直接抱着猫去机场。”
程挽月被气昏了头,连证件都没带。
等她关上房门,程遇舟才开口跟卿杭说话:“卿杭,你们谁对谁错,我不过问,她一个人留在北京,你不能让我们放心,我们早晚都会接她回家。”
卿杭低声道:“是我的问题。”
程遇舟说:“如果暂时解决不了,就算这次和好了,下次也还会吵架。我们对她没有任何要求,但你不一样,你想从她那里得到些什么,所以计较得多。她没有告诉父母,就说明给你们留了回转的余地。我先带她回去,你也冷静冷静,考虑清楚。”
程挽月换了件羽绒服,程遇舟接过行李箱,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门。
卿杭没有看他们,过了十分钟才突然回过神,追下楼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拦了辆出租车去机场。
出租车大部分在这里停,路面的积雪被清扫干净,但他身上落满了雪,头发都被雪色覆盖。
等了又等,他意识到程挽月可能已经进去了,天气没有影响太多航班,大厅里人来人往。她手机关机,程遇舟也没接电话。
卿杭最后找到了广播厅。
程挽月帮煤球办好宠物托运后就在候机室等着上飞机,她先不回家,跟程遇舟一起去南京。
广播员第一次叫她名字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去趟厕所就误机了。
“程挽月旅客,您遗失的贵重物品在广播厅,请您听到广播后来认领。”
贵重物品……
什么贵重物品?
程挽月所有东西都在程遇舟那里,除非是她的证件丢了,否则广播员不可能直接叫她的名字。
平时自己出门丢三落四的,但程遇舟可不像她。
程遇舟说:“还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
程挽月反应过来后就猜到是谁,她手机没充电,下楼就关机了。
“我不去。”她戴着墨镜,把红肿的眼睛遮住,“是他先跟我吵架的,前天晚上我明明没有喝酒,他闻到酒味就开始教训我。昨天更过分,他连‘分手’两个字都说出口了。他工作累就能随随便便对我发火吗?我才不去听他翻旧账。”
程遇舟早上见到的卿杭就像一根紧绷的绳索,他满身疲惫,应该是一整夜都没有休息。
两个人都还在气头上,见面也只会把彼此推得更远。
“那就不去,阿渔还在等我们回家吃午饭。”
广播又播了一次,程挽月还是坐着没动:“我跟卿杭吵架的事,别告诉二叔和二婶,就说我是去跨年的。”
程遇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回道:“嗯,你怎么说,他们都信,不会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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